書報攤-農業社會的社會關係 - 農業知識入口網

「關係」(Guanxi)在華人社會的語境下是一種特殊的社會產物，它的隱涵義遠遠超越了英語世界的「社會關係」(Social relationship)，我們可以用常說的順口溜來表示兩者之間的不可轉譯性，「有關係就沒關係，沒關係就找關係」。

同樣地，我們日常生活常用的用語，例如同學、同事、同梯、同鄉等這些指稱中的「同」也是一個無法轉譯的特殊概念，它不僅僅是英語表述中的「相同」(resemblance)而已，它更代表了一種「共同體」的社會凝聚法則。這些概念的理論源頭其實就是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中針對中國農村的傳統社會結構提出了有關「差序格局」的著名概念。
差序格局中的社會關係是從單一個人推演出去的，是私人連結的增加，我們社會中最重要的親屬關係就是這種丟石頭形同心圓波紋的性質。正是如此，由血緣關係的遠近而建立起來的感情以維繫著部落、宗族和家庭之間的主要社會關係。

葛伯納在臺灣的「小龍村」(化名)所進行的人類學觀察也同樣發現，小龍村人在討論村中所有家庭之間的關係，不論好壞，往往都可用「感情」一詞來敘述，這個詞也可以用來形容階級、經濟、家庭、輩份等各方面有高下的人之間關係的特點。那麼，這其中的實際內含是什麼？

莫斯在他著名的著作《禮物》中就提到了傳統社會物品互換的社會意涵，他的資料遍及了不同發展程度的原始部落以及跨歷史與跨語言的文明比較，在在都顯示了「互利原則」的關係在傳統社會(以及現代社會)中的重要性。「互利原則」的功能除了維繫情感以外，它更是一種社會義務的實踐，禮物的交換不只是為了對方的義務性回禮，更耐人尋味的其實是禮物背後代表的社會規範與制裁。書中最有趣的一個神話故事便揭示了這樣的意涵：
一個欽安西村落的公主在「海獺之國」懷了孕，並且奇蹟般地生出了一隻小海獺，然後牠帶著孩子回到她父親擔任首領的村莊，小海獺補了很多鰈魚，牠的外公便大擺筵席，邀請了他所有盟友和各部落的首領，他把小海獺引見給大家，並向他們強調．如果看到他的外孫以海獺之身在捕魚時，千萬不要殺死牠…然而，當初他卻忘記邀請一位首領，結果有一天這個被忽視的部落在海上正遇到小海獺叼著一隻海豹．水手們便殺死了小海獺，公主悲憤而死。

這個歐洲神話提示我們的就是在傳統社會中誇富宴(可以聯想成現今的流水席)表面作為一種財物散發背後的社會意涵，它的目的不只是一種宣示財富與軍事的能力，它更代表了一種社會地位的確認，希望透過禮物的分享來確保社會成員之間的認識關係，類似一種弱連結所形成的保險安全閥。
英籍中國學者常向群就重返費孝通之前的田野調查處「江村」，除了延續差序格局的概念，她更藉由「禮尚往來」這個概念整合了華人文化中人際互動的其他重要原則：面子、緣和福、報、關係、人情、來往。在書中她透過村民養豬的文化來說明農業社會的運作原則，養豬必然是一個虧損的投資，但為何村民仍保持此非理性行為持久不墜呢?
那是因為:
豬的糞便積累的大量的農肥，豬肉可為婚禮或喪事宴席所用，如果急需錢時可以實豬求現。而養豬就像是養個胖兒子一樣的具有情感因素，同時，家有一隻大肥豬代表有福氣。

這樣看來，豬作為一種重要的家畜，正好體現了農業社會中的農作關係、人際關係、宗法關係、家庭關係與經濟關係都緊密的凝聚在一起。但現代社會卻將這樣的社會運作法則視為一種懷舊物，展現於禮物交換，流水席或養豬之中，甚至對這種重情感、輕法規的裙帶關係不以為然。
但別忘了，臺灣在經濟發展時期中最重要的動力一中小企業，它們運作的核心原則就是「擬親屬關係」，員工與老闆之間的關係或許有直系血親的關係，但更多的是由非血緣關係所構成的緊密關係，能夠在居住條件較差、苛刻薪資甚至無酬的環境下超時趕工，除此之外還在不同加工廠之間也形成了綿密的互惠關係網絡，願意分享機械工具人力與專業知識。

曾經在臺北五分埔蓬勃發展的成衣加工業，也是由中南部出身的農村家戶關係網絡所組成的，親屬之間的廉價勞動力與自我剝削的生產方式，造就了臺灣成衣業的競爭優勢。如果讀者覺得鐵工廠與成衣業已經是夕陽產業，那麼請再想想「成大幫」或是由清大交大所組成的竹科人際網絡關係，或許就不會再對農業社會中的社會關係感到陌生，它實際上還在臺灣的高科技產業中繼續發展中。
它不只是「頑存」而已，它始終是左右我們的文化規律。

馬克
不是在買菜的路上，就是在前往圖書館的途中。經常來往的地點，造就他的最大夢想不是開一家館子，就是當書報攤主人。廚藝尚待努力，摸摸鼻子先從紙上書報攤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