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割漆」-臺灣天然漆產業的興衰 - 農業知識入口網

生漆事業鼎盛時，採漆季中每晚都可見到數十箋到上百箋的頭燈，在林間來來回回，每一箋就是一位割漆工人；如今，只剩記憶中的演練和陳列館裡的器材展示可為憑證。

在臺灣要找到生漆的相關記載並不難，因島上曾有過輝煌的生漆事業。日本據臺後，為減少對中國、中南半島等地進口生漆的依賴，於是在大正十年（西元1921 年），由日本殖產局技士山下新二從越南的河內引進漆樹到臺灣，在南投的魚池先行試種及漆液試驗，證明「安南漆」在臺灣可栽培及可採漆，才由日本大阪的齋藤株式會社主導大量移植。大量移植而來的安南漆樹， 分別在新竹北埔、苗栗銅鑼以及彰化八卦山等地試種，結果苗栗的銅鑼種漆最為成功，種植面積曾高達一千多甲，日本當局還開辦了「臺灣殖漆株式會社」，由於生漆的價格非常好，也是重要的軍工用品，因此割漆的工人不用服勞役，也不會被派去當軍伕。
日本戰敗之後，接手的臺灣人把原本的株式會社改成了公司，一切照舊生產與經營，這時候另有移民埔里、國姓的客家人，也開始試種漆樹，結果發現此處無論是土質或氣候，都更適於漆樹生長，產出的生漆質與量也都更好，因此約在民國45 年前後，臺灣天然漆的大本營漸由銅鑼轉到埔里，臺灣天然漆的產業史，也邁入另一個小小的巔峰。

曾經一年可外銷上百萬噸的戰後生漆事業，到了民國5、60 年，一方面因外銷受阻，二來塑膠製品大量取代了木製的傢俱，三則因化學塗料的興起，使得臺灣天然漆的產業一落千丈，到了民國70 年代左右，「生漆」竟已成為大多數人愈來愈陌生的名詞。

臺灣漆樹說分明
全世界約有73 屬600 多種的漆樹，最大的特徵是樹幹或果實的汁液有毒，輕者會讓皮膚過敏，重者則會紅腫中毒。以用途來分可分為「食用果實漆樹」、「其他用途漆樹」以及「採漆用漆樹」等三大類。結出的果實可供食用的為食用果實漆樹，如芒果、腰果都屬於此類；果熟時外有鹽粒，為臺灣原住民植物鹽主要來源的羅氏羅膚木，也是漆樹科的一員。其他用途的漆樹功能十分龐雜，主要被人們做成木料或是染料。先民原採山漆樹的汁液為漆，俗稱「山賊仔」、「漆七樹」的山漆樹，最高可長至20公尺。由於樹姿優美，春季花期時，鮮綠的新葉和黃白色的小花同時熱鬧著枝頭，更有一股特殊的香氣，秋深後，葉片會變黃轉紅，相當美麗，成了園藝業者的盆栽觀賞樹；木材的邊材為白色、心材黃色，年輪相當明顯，有人特別選來做可供把玩的藝品或小型傢具，果皮含有臘質，可採其木臘來製作蠟燭，因此也被稱為「木臘樹」。日本時代引進的安南漆樹無論漆量和品質都優於山漆樹，因此很快成為採漆的主要樹種，最高約7、8 公尺，直徑約僅20 公分，樹型中等，但漆液的毒性較低、產量豐富且品質更佳，從此開啟臺灣漆樹種植與天然漆產業史的輝煌一頁。

採漆與製漆大不易
在漆樹皮層可採集到的乳白色黏稠性汁液，也就是「生漆」，主要是由漆酚、漆酶、樹膠質和水等等組成，其中最重要的是漆酚，它是一種棕黃色具黏性的有機液體，碰到空氣氧化則會轉黑，並且形成膜狀；漆酚能夠溶於植物油、礦物油及苯類、酮類、醚類、醇類等有機溶劑中，卻不溶於水，就因為這個特質，生漆才會被人們拿來做為黏接、強固、硬化成膜、防護、調合顏料、塗飾等種種用途。採漆工作不僅危險且相當辛苦，因此大多數的採漆人，都是生活困頓且勤於勞務的客家人，當時日本人顯然也發現了這特殊的民情，才會在北臺灣的客家庄，積極推動這項產業。漆樹的品種繁多，分佈的地點從熱帶到亞熱帶都有，因此能採的漆量及壽命都不同，以安南漆樹為例，漆樹苗種下後約4、5 年才能開始採漆，每年採漆的時間僅在農曆的3 ∼ 9月間，太冷的氣候是採不到漆的。

採漆的方法相當特殊，要先從離地約3、4公分的樹幹，用刀口成「U」型的割漆刀在樹皮上劃出寬度一致，長10 公分的「V」字型淺溝，往上隔1 尺8 ∼ 2 尺間再割一刀，同棵樹一天最多只能割三道，並在「V」字下緣口插一片河蚌的殼，用以收取流出的漆液，這便是所謂的「割漆」。割過漆的漆樹，休息2、3 天之後，又可再割一次，下刀的地方是上一次割漆處的稍上方，同樣是割3 道，如此周而復始，每棵漆樹一年約可割60 道，年產量約只有250 公克左右，一棵樹約只有5 年可採漆，之後量就大減，農民必須砍伐另種新樹，也因此，天然漆才會如此地珍貴。

由於漆液流出速度緩慢，因此割漆都會選擇在凌晨二、三點開始進行，天亮前即停止，下雨時雨水容易流入河蚌殼中，南風天容易把流出的漆液吹乾，遇到這些天候都必須休息。割漆工人每晚要割3、400 棵，每棵3 道刀口，算起來一個晚上要割1000 道刀口以上，並且一一插入河蚌殼，天露微光時，還要快速地拔起河蚌殼，將漆液裝進集漆桶，如此繁重的工作也只能收集到2、3 公斤的漆液。採下的生漆要再經過加工才能成為漆，首先要去掉生漆中內含的水分，最原始的方法是在太陽底下，將生漆倒入大木桶中邊攪拌邊將水分蒸發，日本時代後有了電，才有人改在室內，利用燈光照射或以鎢絲電熱，但溫度必須控制在50℃以內，約3、4 小時，生漆的殘存水分約僅保留3 ∼ 5%，保留這一點殘存的水分，主要是利於髹塗，水分少也較容易乾燥。製作過程中也可以加20% 的荏油或桐油，便成了光澤豔麗且具厚質感的有油透明漆；至於應用在彩繪上的有色天然漆，則必須調配好色料，再加入透明漆中，經過充分的攪拌而成。隨著民國5、60 年， 化學塗料的興起以及其他種種因素，臺灣天然漆的優勢盡失，林間的採漆工早己不復見，只剩下老採漆人的記憶，勉強可填補一些空白，製漆的工廠及漆器的製作，也只在龍南天然漆博物館、豐原漆藝館等少數幾個地方，提醒著島民們關於「割漆」的一切。

撰文、攝影：劉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