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母乳與王寶釧 - 農業知識入口網

很喜歡一則壽險的廣告，說的是王寶釧為從西涼歸來的薛平貴投保；睽違十八年的薛平貴，回到寒窯一路上冒冒失失的，一會燙傷，一會滑倒，一會撞到⋯⋯廣告的設計無非是鼓勵投保，我卻有另一番的看法。負心在西涼的薛平貴娶了代戰公主，吃美食住華屋，回到王寶釧的身邊，彷彿受到詛咒或是得為拋妻十八年遭受報應，此番歸來得受種種傷痛，才能撫慰王寶釧的苦楚；而受盡十八年苦守寒窯的王寶釧，卻成了精明能幹的妻子，面對著不斷受傷的薛平貴一付胸有成竹，或是暗自竊喜、揚眉吐氣。悲劇變成喜劇，弱者成為強勢。雖廣告以嬉謔的方式呈現，卻大快人心。

野菜野果度十八年
薛平貴，民間傳說中唐朝時期人物，出身貧寒，宰相王允的三女兒王寶釧拋繡球選其為婿，其後，薛平貴從軍遠赴西涼征戰，輾轉成為西涼國王，可憐的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十八年苦守寒窯，毫無經濟來源的王寶釧如何過日子？傳說，為了糊口，每到夏秋收割期，王寶釧到收採過莊稼的田地，撿拾遺落在地上的麥穗、穀穗和各種豆類，作為度日的糧食。其它時日則靠挖野菜、採榆錢、摘槐花來糊口。西安城南的土質好，植被茂盛，可食用的野菜種類極多，隨意在田頭路邊摘上一把，拿回去都能吃。春天有蒲公英、馬齒莧、白薺薺、白蒿，麥田裡有薺菜、麥瓶兒、米蒿蒿、羊蹄莢子等，榆、槐等許多樹木的嫩葉以及榆錢、槐花、枸杞芽等也都能食用。夏秋季有灰灰菜、野人汗菜、野芹菜、打碗花蔓和許多叫不出名的野草野菜野果，還有雨後荒地上的地衣或地苔等等。許多野菜吃不了還可曬乾，存放到冬季食用。這麼多的野菜，難怪王寶釧能夠苦守寒窯十八年沒有餓死。

血書飛雁逆轉命運
不過，也有這麼一說，中國的西安市大雁塔東南數里，即是有名的寒窯。寒窯方圓數裡，田野肥沃，卻傳說至今不長野菜，而唐代以前長，唐代以後就不長了，因王寶釧居住寒窯十八年，吃得太兇，把周圍的野菜都挖乾淨了，野菜的生態遭到徹底的破壞，或斷根了，致使這一帶不長野菜。據說有不少人好奇地到周圍田野溝坎上查看過，果然不長野菜。挖光了周圍的野菜，王寶釧貧病困頓，只能寄望著遠在天邊的丈夫，望著天上飛著的鴻雁，禱祝鴻雁能替她寄書，一隻鴻雁飛下，她咬破手指，書寫血書綁在雁足之上。某日，薛平貴外出射雁，射中鴻雁一隻，看見雁足上的帛書，取下一看，原來是王寶釧的血書，書信中道盡思念之情與守著寒窯度日。薛平貴終於想起家鄉五典坡( 武家坡) 被他扔下不管的王寶釧，於是，設下酒宴，灌醉代戰公主，偷走令牌，騎上駿馬，飛奔直闖三關─ ─玉門關、寧武關、偏頭關，回到薛寶釧身邊。一番周折，薛平貴這個自小被太監抱出皇宮避難的唐朝小王子終於回去當皇帝，和父親三擊掌斷絕父女關係，吃了十八年野菜的王寶釧終於當了東宮皇后，代戰公主為西宮但掌管軍權。

王寶釧從此享盡榮華不再吃野菜，但她的家鄉人卻打著「王寶釧吃過的野菜」招徠觀光客。在王寶釧吃過的各種野菜中，最有代表性的要數薺薺菜( 薺菜)，成了這一帶的招牌菜，特別是在每年正月十五至十八的寒窯廟會上，薺菜餡餃子是最受歡迎的佳餚。

苦菜生活中的代表菜
除了薺菜外，在王寶釧的苦菜生活中，寶釧菜也十分具有代表性。寶釧菜就是馬齒莧，別名多到數不清，有五行草、酸莧、豬母菜、豬母乳、地馬菜、馬蛇子菜、長壽菜、老鼠耳、螞蚱菜，過江龍、水蓋菜、闊葉半枝蓮、瓜子菜、五方草、馬馬菜、馬舌菜、馬莧菜、安樂菜、螞蟻菜、耐旱菜、長命菜、酸莧、半日花。起源於印度，後傳播到世界各地，西喜馬拉雅山、俄國、南希臘一帶地方亦認為是其原產地。五行草的名稱是因為馬齒莧同時具有葉青、梗赤、花黃、根白、籽黑等五種顏色；半日花則是馬齒莧開的小黃花失去日照隨即閉和，所以開花的時間只有半日多；豬母草或豬母乳，是早期臺灣人拿來餵豬，馬齒莧營養豐富，飼養的豬隻長得肥壯，所以稱為豬母乳；耐旱菜是來來自后羿射日的故事，傳說后羿射掉九個太陽，那一個倖存下來的太陽，就是因為躲在馬齒莧下面，這個太陽為了報答馬齒莧的救命之恩，賦予了馬齒莧「曬不死」的能力。

現實生活中也的確如此，馬齒莧無論是在強光還是在背陰處，一樣生長旺盛，極耐旱、適應能力強。紅莖匍匐品種的馬齒莧，酸度最高，所以也叫酸莧，但耐病力最強。中國農家，為避酸澀，刻意將馬齒莧汁液擠出，伴上食鹽、米醋、醬油、生薑、大蒜、麻油等佐料，做成涼菜，煮湯、燉菜也都相當可口。在北方嚴雪之地，物質缺乏，至今仍保有馬齒莧曬乾儲存為冬菜食用。另有數十種齒莧料理，炒馬齒、莧火腿絲拌馬齒莧、乾炸馬齒莧餅、馬齒莧炒雞蛋、瘦肉馬齒莧羹湯，馬齒莧拌豆芽，馬齒莧包子，蜂蜜馬齒莧汁、馬齒莧綠豆薏仁湯⋯⋯都是傳統民間野菜料理。日本山形縣居民，當作蔬菜涼拌後食用。馬齒莧帶酸味拿來做沙拉十分合適，尤其沾油醋汁或優酪乳都非常對味。臺灣引進直立型品種，葉片稍大、酸度較低，也稱為荷蘭菜，有些傳統菜市場有販售，因為顏色略白開小白花，又稱為白花菜。作法很簡單，燙煮後淋上醬油、撒上芝麻便是清爽可口的涼拌菜。

女人比男人更能吃苦
事實上，野菜多半不是略帶苦或酸，就是澀口，得有好的搭配食材及精湛的烹飪，才會是令人食指大動的野菜料理；以王寶釧的情況，最多是燙熟拌鹽，絕對談不上美味，王寶釧實在是沒有其它糧食，只能以野菜慘澹度日。其實並不喜歡王寶釧苦守寒窯這個故事。傳統的社會總是教女人安份守己，不管如何的變故都得死守著家庭，從未想過她們如何生活，如何支撐家庭，只要守著就對了，守到死還有牌坊。蔣勳在〈寒窯上的鐵鏟〉作品中也提到因為戰爭，母親摘野菜過日子，是一種開色小花的野菜，曬乾、洗淨，燙過，加醋加醬油辣椒即可吃食。自然也提到王寶釧：母親說她曾經在小時候去過武家坡。仍然看到王寶釧當年住的寒窯，寒窯上也仍然插著她挑野菜用的鐵鏟。鐵鏟看來隨意插在土裡，上前搖一搖，卻如鑄在土裡一樣，怎麼也搖動它不得。
母親口中的故事真真假假，我後來長大，逼問她是否真的動搖過那鐵鏟，是否那鐵鏟真的一動也不動；她還是毫不猶豫，一口咬定那鐵鏟當真一動也不動。「我還進窯門內去看了一看，牆上掛著王寶釧的畫相，哎呀，吃野菜吃得肚皮都是綠的。」到過中國西安，但並不想去看王寶釧的寒窯，那是座女人的「監獄」；戰爭、離亂，過日子、養育子女便成了女人的事了，有沒有本事都得活下去。

有一次聽作家黃春明演講，他說幸好有女人，女人比男人有用太多了。他指出，早期臺灣的白色恐怖被捉走的大都是男性，女性撐持家庭並且教養出優秀的子女，如果當年被捉走的是女性，不知臺灣會變成什麼樣？如果，當時留下來的是薛平貴，應該就沒有寒窯，他大概第二天就落跑了不知去處了。或許是教育或文化形塑，女人比男人更具有安定的力量，女人也比男人更能甘願吃苦；吃野菜也是女人比男人更行吧！《詩經》裡採野菜與被休棄的幾乎都是女人，原住民先懂得吃野菜的，應該也是女人吧，就像王寶釧，只要有薺菜、馬齒莧就能守住寒窯十八年。

文圖 方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