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冰廠工人 | 凍封鮮味的後援補給站 - 農業知識入口網

漁用冰在漁業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它可以在漁人出海時用來避免飯菜酸敗、替現流仔保冰，市場魚販更是少不了用它來保鮮。我們走入製冰廠工人的一日作息，看看製冰背後的繁重工事，又為工人譜出什麼樣的生活樣貌。

車子經過野柳風景區，沿著蜿蜒的路駛進一個散佈小商家和住家的寧靜聚落。尼莎颱風剛生成不久，強烈的日照讓海港蒙上過曝的顏色，在陽光下活動幾分鐘，皮膚開始隱隱發燙。早上六點，魚販、海產店老闆開著發財車、FRP箱車，三三兩兩地以新北市萬里區漁會製冰廠的碎冰塔為首，往後拉成一列，也有幾位外籍漁工從停靠在港邊的船上跳上岸，拿著塑膠籃等著。

製冰廠日常工事
人稱「大熊」、83年次的技工蔡俊弘肩上掛著一條印有著萬里區漁會理事長名字的粉紅色毛巾，在碎冰塔下瞇著眼，用粉筆在對講機防水箱上寫下數字「2」，接著拿起話筒簡短地說：「車，兩支冰。」不久後，遠方空中傳出隆隆聲響，兩支塊冰順著上方滑冰道滑入塔頂的碎冰機進行絞碎。他轉動捲線機的把手來控制加冰管的高度，讓碎冰可以對準盛裝的容器卸冰。接著，大熊收下現金，或在出庫傳票寫下行號、數量和單價，讓買冰的人憑票到漁會信用部繳款。已經待了四年的大熊認識每個來買冰的人，「有釣具行、賣螃蟹的⋯⋯，街上遇到會打招呼啦。」卸冰時也會聊上幾句：「（漁獲）抓得好不好？」

工廠裡，大熊和其他三位工人分工加水、將已結冰的塊冰脫模、拖冰，再接力移進冷凍庫內。穿著短袖短褲的大熊換上釘鞋，矮身走進小吊車內，跟塊冰一起升至儲冰室。一樓的工人將塊冰移入吊車內，待在儲冰室的大熊則負責把塊冰排好，這一待就是一個多小時。

出來時，大熊短褲膝蓋的位置多了兩圈濕印，原來膝蓋也是移動塊冰的好工具。除了排列塊冰，他還得用竹掃把清掃冰室裡的冰屑。這些塊冰一支重達300磅（約135公斤），要移動也頗為費力，他的額頭已冒出涔涔汗水。這時，林順乾在一旁叨唸大熊老是不穿外套：「裡面冷，出來外面熱，按呢會破病呢！」大熊稚氣的臉憨憨笑著：「我脂肪多呀！」

「旺季的時候，不到九點冰就賣完了。」賣完冰，大熊走向工廠，指著前方的紅色指示牌說：「寫『今日冰已售完』那一面，會轉到另外一邊去。」製冰廠供應的是漁用冰，「像是漁船出海會拿來冰要吃的菜，或者冰現流仔，如果拿海鮮去急速冷凍，那個價錢跟現流仔差很多啦！」新北市萬里區漁會製冰廠廠長林順乾補充。

越往工廠走近，馬達運作的聲音越清晰，要清楚溝通，就得大聲說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啊恁是咧相罵喔？工作久了會重聽啦！」林順乾扯著喉嚨說。

每一餐都要吃好好
旺季的時候，製冰廠六點上工，大熊通常五點半起床，簡單梳洗後就騎機車到製冰廠。忙到一個段落後，通常是八點半吃早餐。工廠外的空地擺了幾張椅子，是簡易的休息區，也是工人吃早、午飯的地方，忙的時候會輪流吃，如果工作量少，就會一起吃。休息區白板下方牆面貼了一張用透明膠帶糊面、破破髒髒的巨林美而美價目表，大熊說他們常叫這家，「我通常叫咔啦雞腿堡、總匯三明治，再一個大冰奶，大概100 多塊！」說到吃的，他瞪大原本瞇著的眼，嘴角上揚，表情鮮活起來。他又從升降梯的控制箱中取出一張白淨的紙，是另一家早餐店的價目表，「有時也會叫這家。放裡面是因為怕濕掉啦。」

遇到淡季時改七點上工，大熊有的時候會在家裡吃母親煮的粥，配豆腐乳和一些漬菜。「媽媽比較喜歡做這些，有醃黃瓜、菜脯等等，我最喜歡吃豆腐乳！」

十一點半左右，年紀最小的他會去幫大家買便當。這天吃的是一位娶了臺灣太太的香港師傅在萬里街上開的燒臘便當，「生意很好都要排隊，要先打電話訂再去拿比較快。我們兩個禮拜大概會吃二到三次。」他們常叫的便當店在萬里、金山一帶，有十幾家。到了冬天則由林順乾煮給大家吃，林順乾說：「夏天太熱了沒辦法煮，我們都叫便當啦。」

大熊一天常常要吃四、五餐，三點下工後，他會直接回家，若是媽媽有煮，他會吃剩菜，沒煮的話就去睡覺，有時則去爸爸的菜園幫忙，「澆水或搬一些比較重的東西，像冬瓜。」之後的大把時間，會花在跟朋友們打籃球、釣魚、到海邊抓貝類，有時也跑到基隆唱KTV，一路玩到晚上十一點。晚餐吃炸雞排、雞翅等炸物，宵夜則常自己回家煮，往往是泡麵，再加入蛋、肉和火鍋料。

陰涼的偷閒時光
製冰廠的工作從六點開始，三點結束，若是工作少，有時也可以提早下工。工作中的空檔，工人會聚集在工廠外的休息區滑手機，有時也會到機房旁的冷氣房看電視。冷氣房雖然舒適，但馬達的噪音大，會損害聽力，另外休息區設有對講機，若有人要買冰，也比較不會漏接電話。

地上放了一只油漆桶，裝了碎冰和三大瓶飲料。大熊坐在椅子上，從桶子裡拿出冰鎮好的飲料，喝了起來。買飲料的地方是距離工廠三分鐘腳程的柑仔店，也是附近唯一步行可達的商店。大熊拿出手機，點開朋友的相簿，「我朋友待過製冰廠，很喜歡攝影，有時下班後還會跑去中南部拍風景，很勤勞，我沒這麼勤勞。」他也喜歡攝影，想存錢買單眼相機。

有些時候，大熊和其他工人會垂著頭，坐在椅子上打盹，在吵雜的馬達聲中紋風不動，彷彿也跟製冰槽裡的水一樣，緩緩凝結成冰。

陰涼的工廠是休憩的另一選擇，即使穿著鞋行走在塊冰槽木頭蓋板上，也能明顯感受到從鞋底升起的涼意。大熊一般會拿個木頭小棧板，放在塊冰槽旁的水泥地上，防止地上的潮濕弄髒褲子，然後打開少了前、後網的電扇，專注地滑手機或跟其他工人聊天。

風險相伴的第一份工
這是大熊的第一份正職工作，說起這份工作的困難之處，他說：「還好啦，就是剛來的時候，有的時候，三個製冰槽一起出冰，流程要排好才不會塞車，那個比較難。」製冰廠空間有限，塊冰脫模後要移到哪、怎麼排列才省空間、冰夾怎麼施力才能讓135 公斤的塊冰乖乖聽話，對菜鳥都是考驗。現在這些流程對他來說，都已駕輕就熟，即使塊冰不小心翻倒，也能很快用冰夾讓塊冰站起來。「拖冰的時候我們穿的是工作鞋，前面硬硬的，才不會被冰塊砸爛腳。」大熊說。

舊製冰廠正對面是2014 年啟用的新廠，製好的塊冰會經由滑冰道送至舊廠二樓，再順著揚冰塔降至一樓，爾後升至二樓順著滑冰道運至碎冰塔攪碎。站在揚冰塔下方，不時會有水滴和極小的碎冰從上方落下，而揚冰塔也須定期維修，否則冰塊整個掉下來，可是會危及性命的。

製冰廠裡常有的職業傷害是重聽，一位在製冰廠待了20 年以上的工人便患有此疾，跟他說話時，他常只是憨憨地笑，聽說，他都是看對方嘴型來輔助聽力的。

問大熊有想過換工作嗎？他回答，「不會啦，有機會的話，想要在漁會裡面的每個單位都學一遍。」

馬達24小時不斷運轉，地上的碎冰在暑熱下消融，也削弱陽光的威力。碎冰融成的水，默默記錄工廠的勞動身影，也時時映照大熊心中的未來藍圖。

最享受的時刻

下班後的大熊可以全然放鬆，而吃東西是他最喜歡的放鬆方式。「我出生的時候只有2,400公克，阿嬤擔心我長不大，給我吃很多，我小學畢業有38公斤耶。」阿嬤的疼愛養成他的大食量和吃的嗜好。在家午睡後，一個禮拜約有兩到三次，他會騎車到金山的一間刨冰店與朋友會合，朋友沒空的話，便自己去。 兩列低矮的房舍夾了一條人車稀少的道路，他們口中的「phang51（麵包）店」是街上吐司店開的刨冰店，騎樓走道擺了三、四張折疊桌和數個塑膠椅，桌面貼上顏色飽和的熱帶海景貼皮，正大聲放送卡拉OK 伴唱帶。他通常會點一盤加了煉乳、紅豆、薏仁的刨冰，和朋友天南地北地聊。旁邊的檳榔攤圍了一大桌人聊天、吃東西打發時間，與冰店的熱鬧連成一氣，是大熊習以為常的緊密人情和悠閒氛圍。

文　曾怡陵　攝　陳家偉
鄉間4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