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是故鄉 - 農業知識入口網

巷內新開了一家越南小餐館，賣些越南小吃麵食。掌廚的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女人，面貌清秀，聲音甜美，略帶腔調的語言，可以猜到是新住民，雖是假日中午，但店裡生意冷清，用膳時間，不到二成食客。幫忙端菜擦桌子的是位約五十歲靦腆的男子，兩個小學生的小孩在桌上邊玩邊吃飯，女人吆喝著他們快吃，看來是他們的小孩。

「很好吃的越南河粉，也有飯，不辣也可以喔。」女人招呼著從店門口走過的人。我點了兩份外帶越式炒河粉和一份越式酸辣湯。掛在牆上越式的菜單只有幾樣如河粉、炸春卷、烤肉米粉、炸雞、酸辣湯等，也許為了迎合大眾口味，也有排骨飯和雞腿飯。冬天，店外陰雨濕冷，店內也並沒有因爐灶和食物的熱氣暖和些。
「謝謝，好吃再來喔。」女人邊說邊遞給我河粉和湯。
巷內的小吃店開開關關好幾家了，越式混合臺式的小吃，我不知道這樣的小吃店能撐多久。

人間市集裡的身影
午後的傳統市場顯得有些冷清，菜販噴灑些水在蔬菜上，魚販和鄰座賣丸的人聊天，燻雞鵝攤上的男人拿著扇子趕蒼蠅，位在角落擺滿麵條、餃子皮、芋粿的老板娘歪靠著椅背打起盹來，豬肉攤上強而有力的剁骨頭聲音吸引著我，那是位嬌小的女子，揮著豬販用的刀剁著子排。女子皮膚稍黑五官輪廓很深，剁刀的神情專注，有著陽剛美。

「我要一斤絞肉。」我望著攤上羅列的五花肉、肋排、理肌肉、後腿肉後指著後腿肉。「要絞細一點還是粗一點？」她一開口，我就知道她是新住民。
「粗一點沒關係，對了幫我加一點皮絞，我要做魯肉燥。」
「好，不過不能加太多，皮太厚太硬不好絞，會傷絞刀。」
「再給我這塊理肌肉，切厚一點，中間再切一點不要切斷⋯⋯」我想做藍帶豬排，卻不知怎麼跟她說豬排的切法。
「我知道啦，是蝴蝶切，妳的肉排中間要包東西對不對？」她一付胸有成竹的回我。
「蝴蝶切？好有趣的名字。」
「是啊！攤開來像不像一隻蝴蝶？」她將切好的肉排攤開，果真像極了一隻胖胖沒有腰身的蝴蝶。
「妳的口音好像不是臺灣人⋯⋯」我話都還沒問完。
「我是菲律賓人啦，好幾年前來臺灣工作，就嫁給你們臺灣人啦。早上老公顧攤，下午他回去午睡補眠啦。」她俐落的將絞肉和肉排包好給我。

我最喜歡到二十四小時大型的蔬果行，不管什麼時候去都可以買到新鮮的蔬果，而且選擇比超市多好幾倍。在收銀機前負責結帳的女人長得高大，一下指揮補水果，一下要員工清理冷藏櫃，字字捲舌，聲音洪亮十分有精神。我想她是老板娘，應該是來自大陸北方人。我挑了一大籃的蔬菜和水果。櫃檯上還擺著草仔粿、削好的玉米粒、幾堆過熟的釋迦、一包包醃桃子，和不怎麼新鮮的蔬菜。

「A仔菜一把十五、茼蒿一袋三十、菜頭一斤、土檨仔一斤⋯⋯」她一面按著收銀機一面唸著每項蔬果的名稱，有時忘了價格便朝著蔬果架旁的工作人員大聲尋問。不知是不是入鄉隨俗，很多種蔬果她是用臺語唸出，卻沒什麼腔調。傍晚買蔬果的人很多，我後面排了一長列等著結帳的人。有人可能跟她混熟了，隔著好幾個人大聲的聊起來，談的都是家庭、小孩就學或哪裡有好吃的。

因著緣分移民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路上在飯館在店裡捷運在火車上，總會聽到像吳儂軟語又像閩南語的越南話，或是英語、泰語、韓語、日語和捲舌音極重的北京話。尤其在公園早上或下午總會有好幾個外籍看護推著輪椅，或攙扶著老人，彼此用印尼、泰語、越南話或英語交談，或是聽到帶著各種腔調的國語，他們都是臺灣的新住民，他們在臺灣也許幾年，也有幾十年。根據統計長期定居臺灣的新住民有幾十萬人。
電視上也有一個專門邀請新移民的談話性節目，從初始專找女性新住民到現在也找男性也參加。有俄國人、南非、印尼、印度、美國、英國、巴西、德國、泰國、越南、中國、日本、韓國、波蘭、巴拉圭、阿根廷、伊朗、巴布亞新幾內亞⋯⋯國籍多到像聯合國，有趣的是有幾位臺語講得十分道地，他們說國語還帶有臺灣國語，不看本人會以為是臺灣人。他們在節目裡談著來到臺灣生活差異和適應問題，也談自己家國的文化習俗。各種因緣，他們來到臺灣，結婚落地生根。

幾百年來，臺灣一直是移民的國度；明清朝代從大陸福建、廣東等渡海來臺的先人，荷蘭人、葡萄牙人也在臺灣駐留過，二次戰後，隨著國民政府來臺的大陸各省人。一九九 年代後，開始來自東南亞的新住民，不管是婚嫁、照護老人或工作，在任何地方幾乎都可以看見他們的蹤影。

赤查某的外來血統
海島的臺灣，混雜著各族群的文化，交混的語言也呈現在新住民的身上，儘管在各種腔調的國語上總是夾雜著幾句臺語，鮮活的表露「在地性」。他鄉是故鄉的現象不只是在新住民身上，臺灣的植物有太多的外來種，它們可能危害臺灣原生種植物，也有落地而安，而且十分本土化，頗讓人以為混沌時期它就落植在臺灣了。就像大花咸豐草，清代的名字，臺語叫赤查某，客語是蝦公草，本土味十足，卻是外來種，因此被列為臺灣二十大危害力較高的入侵植物之一。

所謂危害就是她的生長能太強靭，會排擠臺灣原生種的花草，可能致使瀕臨滅種。但比起小花蔓澤蘭的「致命的吸引力」好太多。小花蔓澤蘭的蔓藤從一株，再一株，無數株的藤蔓沿著大樹從底部向上攀繞，緩緩的纏著樹幹，綿延著枝條，直抵樹頭，形成「溫柔陷阱」完全包覆樹木，使大樹失去與陽光接觸的空間，無法行使光合作用，終以枯萎凋敝。比起小花蔓澤蘭溫柔殺手，咸豐草雖生命力強，但功用頗多，花大引來蜜蜂，是釀蜜的好媒介，而且全株都是中藥。咸豐草又稱小白花鬼針、赤查某、南方草、同治草、刺針草、赤查某仔、符因頭、Karuguppu(泰雅)；Zabagasu(排灣) 草茶的來源之一。鬼針草一名始見於《本草拾遺》，異名有鬼釵草（《本草拾遺》）、三葉鬼針、三葉鬼針草、鬼黃花、山東老鴉草、婆婆針、鬼骨針、叉婆子、鬼蒺藜、粘身草、鋼叉針等。

落地生根成良藥
咸豐草是著名的民間藥草，有消炎、清肝、解熱的效果，民間常會用它來煮青草茶，是夏季很好的涼茶材料。全草具有甘、淡質性。據說可以清熱，解毒，散瘀、治感冒，咽喉腫痛，黃疸，跌打等等症狀。在醫學上常被運用在治療糖尿病植物種類繁多，其中咸豐草在臺灣、南美及南非都有用來治療糖尿病的記載。另咸豐草內含有乙醇浸液對革蘭氏陽性菌有抑菌作用，花、莖對金黃色葡萄球菌也有抑菌作用。咸豐草除藥用外，也是野菜，在開花前，摘嫩葉炒食，或如地瓜葉的烹調，比其它野菜，是比較不苦，也較沒有草腥味。海島國家，極易廣納來自各地的文化，包括物種也是如此，尤其植物，隨著風，隨著洋流、船隻、禽鳥，隨著旅者跌撞在島上，然後萌芽生根散湠，就像番薯及咸豐草，累經長久栽植，進而本土化。

離開家鄉或國家到異地異國工作是際遇，到異國結婚則是緣份，際遇加上緣份，必然是將他鄉視為故鄉，努力融合，入境隨俗，我看到新住民一如咸豐草耐旱耐勞奮力的身姿。

文圖 方梓 (鄉間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