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蹄疫拔針在即,後續管理如何因應?
守住「接種清淨區」底線,審慎評估全面撲殺必要性
2018 年7 月1 日起,臺灣包括豬隻在內的偶蹄類動物將全面停止施打口蹄疫疫苗,也就是俗稱的「拔針」,跨出臺灣養豬業歷史性一步。1997 年臺灣爆發口蹄疫後,外銷日本產值500 億元一夕化為烏有,為保全國內倖存的養豬業,農政單位定調全面接種口蹄疫疫苗,穩住疫情後再找機會拔針,沒想到過了20 多年仍無法成功,至今臺灣還是沒辦法出口生鮮豬肉到日本等沒有注射疫苗的非疫區。
財團法人豐年社特別專訪經驗豐富的獸醫師、前日本大學生物資源科學部獸醫學科教授潘英仁,解析日本如何保持零疫情紀錄之外,更以獸醫專業角度,提醒口蹄疫防疫重點。
潘英仁自教職工作退休後,時常往返日本交流國際間最新獸醫訊息。對於即將到來的拔針措施,他認為讓疫情透明化是首要任務,地方獸醫師和中央必須緊密連結,若拔針後出現疫情應立即通報,主政者必須非常清楚疫情的停損點,設定疫情蔓延到一定程度,就要考慮全面恢復接種疫苗。第一線農民也要誠實,不要想著「只有我一個人沒關係」,防疫需要大家共同努力。本文以第一人稱摘要呈現。
面對口蹄疫疫情首重公開透明,其他國家不會只聽臺灣政府說了什麼,他們有自己的消息管道。比如公益財團法人日本台灣交流協會在臺灣有許多消息提供者,我曾看過日本外務省取得的報告,在桃園縣曾發現口蹄疫,人家很認真,我們也不能自己騙自己,所以一定要憑良心做事情,老實並不壞,反而會得到人家信賴,你越要掩飾,一旦出現破綻時反而越不被信任。有些農民會貪小便宜,別人施打疫苗,那我不施打沒關係,不能有這種機會主義心態。我曾聽過一個日本鄉村祭典故事,每戶都要倒酒進大木桶,全村再一起享受,結果開始喝時大家愣住了,因為裡面都是水,每個人都想著,我一個人加水沒人知道,當大家都這樣想時,結果就非常可怕。
面對疫情,誠實為上上策
日本人做事嚴格,一點都不妥協,一有疫情就通報,因為這與自己的名譽、專業榮譽心有關,我們就差在這一點,其實人的腦筋都一樣聰明,看的是敬業精神。
日本爆發口蹄疫疫情後立即處理,說自己已經清除了,世界動物衛生組織(OIE)馬上接受,因為日本人做事情讓他們信賴,這是日本的信用,老實、認真在做,所以沒有刁難。
地方獸醫師有自己負責的區域,與農民之間怎麼保持密切聯繫很重要,不要只是隨便巡一巡,問農民有發生什麼事嗎?中央、地方政府應該形成一條龍,不要各自為政,地方政府發現後立即通報,傳達給中央政府檢疫單位。
疫情爆發是否全面撲殺?須詳細評估
口蹄疫風險分3 種級別,非接種清淨區(不施打口蹄疫疫苗非疫區)、接種清淨區、汙染區,國際貿易上要求一定要非接種清淨區才能外銷肉品,即便你說自己國家沒有疫情,但你有接種疫苗,其他國家會認為其實口蹄疫病毒還在,只是沒發病,非接種清淨區的動物沒有免疫力,可能一下就被感染。這是名正言順的說法,但其實也與國際貿易角力有關,少數幾個國家獨占了國際肉品市場。
日本宮崎縣曾爆發口蹄疫,考量國際貿易,為了保持非接種清淨區資格,採全面撲殺,撲殺了約29 萬頭牛、豬,當時簡直像是國難,全國一直調獸醫師過去,幸好只有一個縣發生。那時疫情爆發地點半徑10 公里內的偶蹄家畜都撲殺,期間若防線外又發生疫情,管制範圍就再延長10 公里,這新的半徑10 公里內的動物馬上全部施打疫苗,創造免疫,讓病毒不會再擴散。
直到第一道管制區域的動物撲殺完後,第二道管制區域已經免疫的動物也要撲殺,就連宮崎縣縣寶7 頭和牛種牛,在疫情爆發時馬上到他縣避難,最後也被撲殺了。為了保持非接種清淨區資格,花了日圓2 千多億元。
拔針是臺灣既定政策,但必須思考,若屆時爆發疫情該採什麼對策?評估全面撲殺所耗費的成本、是否一定要外銷、成為非接種清淨區?
早期通報可以早期防堵,但若疫情一個一個出來,或許就要施打疫苗了,可參考日本半徑10 公里內施打疫苗,不要讓病毒傳播到他縣,但要不要為了國際貿易而全面撲殺?這得考慮臺灣整體養豬業環境,我們並不是畜牧立國,必須權衡撲殺損失和外銷利益。
過去臺灣尚未爆發口蹄疫疫情前,日本輸入豬肉約有49%來自臺灣,小小一個臺灣就養了1 千1 百萬頭豬,幾乎是總人口的一半,犧牲了環保,利益卻不是大部分國民共享。
慎防傳染病境外移入,金門縣是防疫要塞
臺灣有一些特殊的環境因素,會增加防疫上的困難,那就是金門縣的小三通,即使臺灣沒發生疫情,但金門縣可能會發生,這個漏洞必須堵起來。
此外,金門縣牛肉乾很出名,如何禁止居民或旅客私自帶到臺灣,這才是關鍵。1997 年發生口蹄疫後,臺灣養豬業垮下來,很多人到中國養豬,回鄉時當然帶他們自己的肉品回來,香腸什麼的,必須教育農民正確觀念,不能隨意挾帶肉品。其他細節也要注意,宮崎縣那次爆發口蹄疫,追究源頭,發現竟然是從韓國輸入、作為畜舍墊料的乾稻草傳進來的。
實驗室也是重點,我去過美國梅島動物疾病中心(PIADC),進入時全部衣服都要脫掉、換裝,出來時必須洗頭,用刷子刷指甲,那裡的研究員和職員洗頭洗到頭都禿了。這就是一種精神,因為他們要盡一切的可能防止病毒外洩。這也是良心問題,千萬不要自以為我一個人沒關係,一切都要秉持職業良心。
口述/潘英仁․ 前日本大學生物資源科學部獸醫學科教授 整理․ 攝影/林慧貞
豐年6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