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夥房｜向家鄉學習生活 - 農業知識入口網

星期三下午，是週間全年級孩子難得一同放假的時光，孩童回家吃完午飯後，來到位於屏東萬巒五溝水聚落的「大我夥房」。他們群聚埕前嬉鬧、玩耍，一邊期待著每週一會的「五溝水生活日」，戴芫品與夥伴、還有在地的社區長輩會帶他們挖掘聚落裡好玩的事物。

在客家文化中，「夥房」是家族三代同堂的家屋。沿著木梯爬上夥房的樓棚，這個昔日大家族中孩子們擠著挨著就寢的地方，戴芫品讓小孩圍聚成一圈，兩兩一組聊聊曾在五溝水做過最難忘的事情。有孩子提到曾爬上高聳的瞭望臺、有人則對去年生活日的夜遊印象深刻。而今天，戴芫品要帶他們去認識的是，從小生活在五溝水聚落的阿伯們，在四、五十年前曾做過最難忘的事──「戽魚」與「放青蛙」！

下課後，跟阿伯學自然遊戲
孩子穿上雨鞋、跳上單車，走過小橋、穿過樹林，來到社區長輩口中的母親河，一處天然的湧泉溪。此時綽號「雄哥」的村長宋漢雄與兩名阿伯早已走進溪水裡，著手重現他們兒時的戽魚工法。阿伯將倒木橫放設柵，孩子則拿起圓鍬鏟土、堆草，合力將數十公尺的溪流區段兩端堆起擋水牆，隨後孩子以水桶，拚命地將區段裡的溪水往外舀，待水位逐漸降低，便能以竹簍撈出魚蝦。雖不見阿伯口中昔日豐收的土虱及鯰魚，但竹簍裡閃閃發光的魚苗，在孩子眼中仍然深具魅力。

另一頭，雄哥開始砍削刺竹、在魚鉤上掛蚯蚓餌，為孩子示範兒時放青蛙的技巧，那時候一人能做到上百桿，每人用不同顏色的蠟筆或橡皮筋做記號區分。放學後來這裡放陷阱，傍晚時分便能收穫一隻隻貪吃的青蛙，帶回家給媽媽煮湯或切塊做咖哩。雄哥並示範模擬蛙鳴的方式，「以前在山谷發出這樣的聲音，四面八方的青蛙都會朝你而來，數量多到會怕唷！」

在戴芫品眼中，「雄哥身上有很濃厚的五溝水人的氣息，談湧泉水圳的時候洋溢自豪飽滿的神情，是我在這裡住再久都不會有的東西。」正因如此，去年開始她帶孩子一同修繕夥房作為教育基地，今年更想拓展出去，安排更多社區長輩參與，讓他們把過去的生活經驗說給孩子聽、帶著孩子做，讓孩童看見五溝水人可以怎麼過生活。唯有讓小孩與在地長輩有所連結，留下獨特的童年回憶，往後即使到了外地工作，才會知道世界上找不到另一個跟五溝水一樣的地方。

透過教育，連結孩子與在地長輩五溝水由於地勢偏遠，加上早期祭祀公業的傳統制度，夥房為眾多特定繼承人共同擁有，少有變賣情形，至今仍保留近20 座客家夥房，連同豐沛的自然湧泉，成為一處人文與生態皆豐富的聚落。戴芫品五年前來到五溝水投身社區工作，因為喜愛與孩子相處，在當地試辦了營隊，觀察到這裡的孩子對在地環境有幾分疏離，2017 年才透過「文化部社區營造青銀合創實驗方案」投入五溝水的兒童教育。

戴芫品致力於兒童教育，同時也參與社區、保存聚落文化，一路走來受到許多在地長輩的協力與支持。目前孩子使用的基地空間──大我夥房，就是由屋主劉文雄與劉美玉出借，管理人劉來靖以公積金支持修繕工程，戴芫品讓孩子跟著來靖伯一同做土磚、重新開井打水，也學習抹灰塗牆、將拆下來的廢棄材料設計成各種燈具，實質參與空間修繕。

對來靖伯而言，這裡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昔日課後跟著兄弟姊妹到夥房後方的水圳抓魚蝦、洗衣服，傍晚則在夥房側邊打水井，準備煮飯與洗澡用水。來靖伯約莫30 年前搬到新家，夥房便在時光遞嬗中逐漸頹圮，直到這群孩子重新進駐，童年的嬉鬧聲才得以重現。

如同五溝水大部分的夥房命運，在來靖伯的童年時期，大我夥房最多有九戶人家安居於此，如今卻只餘兩戶。夥房好久沒這麼熱鬧了，午後從水圳歸來大大小小的光腳ㄚ在埕前奔跑，來靖伯兒時大家族的生活場景彷彿與此疊影；童年結束後就不曾戽魚、放青蛙的雄哥，也因此重拾了兒時記憶。

平等陪伴，與孩子一同探索
在夥房裡生活、到林地撿柴、用灶煮飯、入水圳探險、學習木工與裁縫⋯⋯，縱使「五溝水生活日」的課程豐富多元，活動本身卻始終不是重點，而是希冀透過這處空間，創造一個與孩子平等共學的場域。在這裡，孩子直呼這些大姊姊的名字──芫品、阿茶、倪倪，而不被要求加上「老師」稱謂，她們不採用權威式管教、不以嚴厲的語氣出聲喝止，而選擇用理性溝通的方式與孩子對話。前來支援陪伴孩子的阿茶與倪倪平時各有自己的工作，恰巧的是，她們三人都成長於客家家庭，根據戴芫品的觀察，客家人的管教方式比較權威，許多家庭甚至有強烈的父權觀念，因此她更希望能為孩子營造一處能自由表達的場域。

課程安排上，戴芫品與團隊曾試過較為結構化的課程，卻發現單向傳輸對孩子來說吸收有限，且難以保持專注；另一方面，她透過先前的戲劇課，也觀察到孩子在表達能力上較為貧弱。因此從2018 年開始，戴芫品試著在課堂上頂多進行十來分鐘的教學，接著就設計一連串問題丟給他們，讓孩子在討論的過程中思考，在分組對話中練習表達自我。

透過與孩子的相處，希望形塑出什麼樣的品質，戴芫品與夥伴一路走來也還在摸索，試著在自由與約束之間尋求平衡。欣慰的是，孩童家長普遍認同團隊的教學方式與課程內容，也鼓勵孩子前來參加。有的家長曾擔任「五溝水守護工作站」的志工，希望孩子也能來此認識五溝水豐富的自然環境；有的家長先送家中老大來試水溫，隔年老二也一同來上課。

一位在地的客家阿婆說道，五溝水在地的年輕人都出去做事了，戴芫品她們全來自外地，卻不畏辛苦、不怕晒黑，在這裡埋頭耕耘，真的很難得啊！阿婆替忙於工作的女兒顧孫，孫子是家中獨子，之前週三中午下課後，就是待在家裡盯著電視看，她慶幸能透過課程讓孫子體驗自己的童年生活，因而無論是割稻體驗，或是協助孩子夜宿夥房的晚餐煮食，阿婆總是熱烈參與。而五溝水聚落與這位阿婆一樣，不但為下一代找到了生活的重心，也在孩子的歡笑聲中，恢復往昔的活力，再現舊時的美好時光。

五溝水生活日主要透過陪伴與探索，以及長輩的分享，讓孩子重新看見家鄉的價值。此外，戴芫品也規劃了以「人文藝術」與「自然生態」為主軸的「聚落學堂」，邀請外來師資，同樣以五溝水在地為根基，迸發孩子不一樣的學習熱情。

☟野地生活& 生態攝影

這門課原本是「自然觀察& 科學繪圖」，期待為孩子建立起完整的生態學知識體系，但綜觀下來，較缺少與日常生活直接的連結。此外，原本預期讓孩子以科學方法來記錄生態，實際操作過程中，小孩卻在水草上畫個魔鬼、把魚畫成怪物，此時團隊才體認到，小孩認識世界的方式雖然有點天馬行空，卻更能展現創意。

在一連串的摸索嘗試後，2018 年更改方向，找來原住民老師帶領孩子熟悉野地環境裡有哪些可用資源，像是採集野菜、生火烤食，讓自然生態課更貼近實質生活。

另一方面，「生態攝影」跳脫既定觀念，聚落環境與人的關係、人與人的互動，是否也可以是一種「生態」？讓孩子以紀實報導的方式記錄在村裡觀察到的點點滴滴，並結合交流創作理念的教學方式，嘗試用不同角度帶給孩子新思維。

⇣創作表達遊戲課

2017 年一整年的戲劇課，老師帶領孩子創作劇本元素、畫偶、做偶，最後還在村裡公演，全程與小孩一同工作，孩子在其中的參與度相當高。與許多體制內學校，由老師決定劇本，小孩多半只是照著劇本演繹的方式截然不同。

戴芫品對這門課的評價雖高，仍認為在課程設計上，或許需要更多的引導，才能協助孩子將日常經驗轉化為創作形式。但是讓孩子自由書寫在五溝水的生活經驗，在不刻意引導的狀況下，小孩多半只聚焦在電玩、動漫等生活中的休閒娛樂，無法呈現在地生活的內涵。因此今年特別新增了寫作單元，讓孩子練習將生活經驗轉化為文字。

而戲劇方面，除了精進用身體表達自我的能力，也在音樂方面製作屬於自己的樂器，並由老師帶孩子創造節奏，嘗試寫短詩與填詞，多方融會為一門以寫作、身體、音樂來練習表達的課程。

文．李盈瑩
攝．林韋言
鄉間4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