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婆娑樹影 老樹時光走廊
老樹,往往給人穩定、可靠的印象。孩提時爬來鑽去的老榕樹身,畢業時互道珍重的鳳凰花開,大學校園高聳入天的椰林路,陪伴人們經歷不同的成長階段。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有些你我身邊的老樹,最初是遠渡重洋的引進植物,除了訴說著人們追求美好生活環境的想望,也隱藏了當代政權對於內政擘劃上的想像,影響著今日城鄉的景觀容貌。
命運大不同的臺灣囝仔
有著繁茂枝葉讓人遮蔭乘涼的榕樹,是臺灣土生土長的鄉土樹,種子經常透過鳥類啄食果實後的排遺四處傳播。榕樹只要有縫隙便能固著,並藉由生長快速的不定根吸收空氣與水分,因此在屋簷牆角、樹幹孔洞都可能長成植株,生命力非常旺盛。
因為存活率高,且濃密的樹冠枝葉具備吸附落塵、阻隔噪音等優點,榕樹成為城鄉發展初期規劃行道樹的優先選擇,在居民熱情票選代表縣花、縣樹的1980 年代,榕樹是很多地方民眾心中的首選。
然而,很多的榕樹公或樹神之所以能成為近百年老樹,卻有一個尷尬的歷史因素,那就是榕樹的木材沒什麼經濟價值。
同樣是臺灣囝仔,樟樹的命運卻大不同。曾經,樟樹占滿臺灣大部分的中低海拔山區以及平地。樟樹材質優良且防蟲防腐,是很好的建築、家具及雕刻的材料,還能提煉樟腦,應用於醫藥、化工、軍事等用途。
清朝直到1825 年才開放砍伐樟樹林,開始了大規模煉製樟腦的經營事業。日本領臺後,因為樟腦的多用途與高經濟價值,加上當時已將樟腦應用於研製新式火藥,為了軍事擴張的雄心壯略,日本有計畫地砍伐了臺灣大部分的天然樟樹林;隨著合成樟腦的發明,製造樟腦的腦寮在山林中頹圮消失,這段政權開發史也逐漸為世人淡忘。
老樹的熱帶風情
日本統治臺灣期間,對於這座位居重要戰略地位的寶島,寄予深厚的期待與想像。一方面臺灣有日本地區缺乏的熱帶氣候條件,對於當時謀劃進軍南洋群島的日本軍隊而言,是很好的訓練場;另一方面臺灣的風土適合培植熱帶樹種糧作,得以實現「工業日本,農業臺灣」、「經濟臺灣,壯大本土」和南進戰略等政策。因此,日本將臺灣形塑為熱帶風情島嶼,成為展現強盛國力與現代化的舞臺,許多代表熱帶意象的植物,大多在此時期引入臺灣。
棕櫚樹、椰子樹就是最鮮明的體現,許多日治時期建立的公共場域、政府機關或學校公園,大多種了成排高大雄偉的大王椰子,例如臺灣總督府門前(今總統府)、擁有椰林大道的臺北帝國大學(今臺灣大學)、臺北苗圃(今臺北植物園)等。
另一個典型的代表類群,則是生長快速、樹冠呈傘形且高大的豆科植物,例如矗立在老公園或校園裡的印度紫檀、鳳凰木、大葉合歡、雨豆樹等,都是直接或間接引入臺灣栽植的熱帶樹種。具體而微地展現殖民者以熱帶植物作為裝飾,營造現代化熱帶都市氛圍景觀的企圖。
樹木的新價值
光復初期的國民政府,主要把財政資源投注於反攻軍事建設,對於植物景觀的營造著墨較少,那時候的政府機關或綠地,慣性地種滿來自中國華北的龍柏,龍除了是中國人心中王權的象徵,也隱含了領導政權對於回到故鄉的渴望。經濟起飛後的1980年代,隨著自由貿易及海外旅遊日漸頻繁,許多奇花異木經由各種管道引入臺灣,有些成了優美的行道樹或盆栽造景,有些卻過度失控,引發自然生態的外來種入侵危機,黑板樹、火焰木、馬拉巴栗等近年來都有在野外繁衍擴散的跡象。
近年臺灣吹起一股行道樹打卡風潮,例如臺南白河的木棉花道、屏東泗林的小葉欖仁綠色隧道、四處搶種的落羽松森林等,也成了引導民眾選購及園藝商培苗的風向球。然而,臺灣已是自由民主的時代,對於未來城鄉的景觀發展與樹種選種,或許可以多點地球公民的理性討論,重新思考屬於這個年代的定位與新價值。
文 林業試驗所助理研究員 林鴻志 圖 台北植物園
鄉間4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