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初衷 不讓蠶消失在記憶中—涂泉明
撰文、攝影/戴卓玫
對於蠶,相信許多人都不陌生。小時後的國小自然課本,都有一段要求與蠶做朋友的作業,下課後小朋友們擠在雜貨店裡向阿伯買桑葉,同學們嘰嘰喳喳地分享餵食手中蠶寶寶的經驗,守候著牠成長,觀賞著牠吐絲結蛹、然後體會蠶變成蛾後破繭而出的美妙生命循環。童年走遠了,蠶寶寶的白胖身形也在記憶裡模糊了起來;然而在進入到獅潭的泉明生態教育蠶業農場時,那個屬於晴朗夏天裡熟悉而單純的氣味,頓時在感官間清晰了起來。對於老闆涂泉明來說,也是以這樣的懷舊情感來眷顧著這群寶貝們的,走過繁盛的蠶業興盛年代,在景氣不佳、其他業者棄守時,卻依舊執著地守著本業,如今已然成為台灣唯一專業養殖、益顯珍貴的蠶業養殖場,在轉型為生態教育館後,保存了完好的台灣養蠶事業歷程與蠶業知識,來一趟,增長了見識也溫習了回憶。
養蠶事業安定了生活
涂泉明年輕時以打零工維生,曾經做過電訊工程雜務、電力公司搬運、幫農家扛竹子等的日子,後來在1976年(民國65年)成了家,隔年生了孩子,本來喜愛瀟灑過活的他終於決定與太太一起找個事業安頓下來;在1978年(民國67年)時,政府農政單位正在苗栗的三個重點鄉鎮推廣著養蠶事業,而獅潭正是重點之一,涂泉明聽取了解說後,便決定回獅潭老家向父親要了一塊7分地的水稻田,整地後,隔年就發展起養蠶事業。
剛開始涂泉明的養蠶技術不佳,透過農委會派指導員來積極輔導,包括蠶具設備更新,提高蠶繭品質及蠶種外銷等計畫,當時整個鄉裡織蠶產業就成立有3個產銷班,一共有30多個相關業者一起分享經驗,很快地,涂泉明也做出了興趣來。種桑養蠶的過程雖然不如想像中的容易,但因為成果產量皆由政府收購,收入有保障,讓涂泉明一家人感到安定且安心,所以倒也甘之如飴地過著日子,最盛時期,一期(一個月)就養了30萬隻左右。只是到了1992年(民國81年)時,政府評估整個國際蠶業發展趨勢,認為台灣的養蠶事業優勢不再,面對人力便宜的大陸與東南亞等國家,已無競爭力可言的情況下,農委會利用蠶業基金會的基金補貼,以協調方式執行「廢耕桑蠶自行轉作的計畫」,要求農民立刻放棄養蠶事業。
涂泉明表示,每天看著蠶寶寶一點點兒長大,對這些生物真的充滿了情感,為了餵飽他們,自己熬夜割桑葉都無怨無悔,一下子說要放棄,還真是割捨不下!習慣了有蠶與桑葉相伴的日子,涂泉明覺得沒有到最後關頭,絕對不會棄守。
養蠶過程費時費工耗體力
涂泉明說,在興盛時期全台蠶種有200多種,目前已經簡化為136個品種,裡面又分為2化性與多化性的蠶種,其中以2化性的蠶種抽絲品質較好。涂泉明繼續解釋著蠶的養育過程,每個蠶農都會先到改良場買來配好的卵(母本),將卵冰在冷藏庫,待出庫後必須擺在常溫(25℃~27℃)下等著孵化,約10天候卵就會孵化成為1齡的幼蠶,此時的幼蠶全身會佈滿著黑毛,看起來像是螞蟻一般,所以又稱為蟻蠶:一齡幼蠶即要開始給桑,且溫度要保持在25℃~27℃,一日三餐、餵過11餐後,一齡蠶就會開始入眠,睡了一天一夜且脫皮後,蠶就成為二齡蠶。接著每吃完9或12餐後,蠶就會睡一天且脫一次皮,每脫皮一次就再增加一齡,待變成五齡蠶也就是成蠶後,再吃上1個星期的桑葉,成蠶就會吐絲成繭(吐絲過程約4天),此時,蠶農要在成蛹後算好時間,一個星期後採繭並以熱烘方式將其烘死,這樣的蠶繭品質才會比較好;如果成繭超過15天不處理,蛹就會破繭而出。整個養育、採繭、抽絲過程大約需32~35天(即一期)左右。
涂泉明表示,養蠶的人沒有自由時間,24小時都得忙碌著。蠶農每天除了看顧著蠶寶寶外,其餘的時間都花在管理桑園,割桑葉、除雜草等雜活上,蠶的食量大,30多萬隻蠶,每天消耗的桑葉就在1公噸以上,光準備就很辛苦,所以在那段養蠶的日子裡,每天總要清晨4點起床,一直忙到晚上11點才得以休息。且5齡蠶時每晚還要做分散族群的工作,才能確保每隻蠶都有桑葉可吃,以免營養不良造成蠶繭的品質不佳,工作每日都做不完。
不畏艱辛 為保存蠶文化而拼命
習慣過著養蠶的忙碌生活,對於農委會要求立即停止養蠶事業,涂泉明猶如晴天霹靂,很不能夠接受。他覺得養蠶產業在中國已有千年歷史,人類許多衣物以往多靠蠶絲提供,這是對人類貢獻很大的產業,實在不應該廢棄。望著2~3甲的大片桑園,涂泉明雖然不明白未來會遭遇到什麼困難,但一心只想堅持下去。
剛開始的時候,涂泉明的確遇到很大的困難。首先是產銷班沒了,沒有農業資源可以分享;接著是改良場不再賣卵種了,沒有製種執照的涂明泉頓時失去買蠶權利,也失去了蠶事業的母本。為了解決困境,涂泉明四處奔走,希望可以找到方法讓改良場願意賣蠶卵給他,最後是蠶絲科畢業的女兒不忍父親如此煩惱,努力考取了製種執照,才暫時解決了貨源問題,但生產場已因此而停擺了1年左右的時間。在這過程裡,苗栗蠶農逐漸消失,全台蠶農也只僅存涂泉明了。
有了蠶的卵後,所吐的絲卻沒人收購了。涂泉明遇到的下一個難題是研究如何自行煮蠶絲加工,自己製作出成品。一開始沒經驗,一煮蠶絲就爛掉,人情商請改良場的課長來幫忙指導,卻也沒有成功,家中於是堆了一堆發臭的蠶絲。突然有一天,涂泉明的腦裡像是有仙人提點似的,突然靈光乍現,想到自己忽略了一個步驟,就是忘了在煮之前先將蠶絲清洗分散,這一次的實驗終於成功了。這樣前前後後也花了2年左右的時間。在那段時光,夫妻倆為了維持生計,白天養蠶、煮蠶絲做實驗,下午還得幫鄰居的水稻田插秧,才維持得過去,每晚忙到10點之後才得返家。好在女兒孝順,在家幫忙洗衣煮飯,才讓兩人可以放心外出賺錢。涂泉明記得有一次在餐桌上看見小女兒的紙條,寫著「很久沒見到爸爸媽媽了,很想念他們。」夫妻倆人看了真是心酸不已。但即使如此,卻不改堅持養蠶的初衷。涂泉明說:「當時也不明白自己憑藉的是哪樣堅定的心思,對未來沒有目標也沒有方向,但內心就是清楚明白,只有自己還有一口氣在,就會繼續養蠶下去!」
水到渠成 轉型生態教育
為了感謝老天幫忙得以延續著養蠶事業,涂泉明夫妻自1994年開始,就自願前往苗栗義民廟做義工,期間遇到媒體,記者聽說台灣竟然還有在地的養蠶業者,於是爭相報導,「泉明養蠶」名氣一下子傳遍了全臺。消息一散佈,開始有學校與團體打電話來,央求到涂泉明的生產場裡參觀。涂泉明是個靦腆的農夫,一聽到有很多台遊覽車的學生們要來參觀,一方面覺得很緊張,一方面也自喜著自己的堅持總算有了意義,所以思考著未來要將場區轉型為生態教育館。
隔年開始,大批學生預約參觀。涂泉明看到學生們與可愛的蠶寶寶之間喜悅的互動、孩子們的臉龐展開著的笑容,讓他有了更多的成就感,而不善言詞的他也發現自己的解說能力其實還不賴。6年之間提供免費的生態教學,主要在求自己與學生的教學相長;後來朋友看不過去,力勸他酌收一些費用,他才開始收取微薄的解說費。名氣日益打開,來參觀的遊客也多了起來,1995年涂泉明於是正式將生產場命名為「泉明生態教育蠶業農場」,美化桑葉園區,也建立了一處生態教室,完整呈現蠶的產業與歷程。透過與各個學校合作,供應蠶與桑葉的獨門生意;對於沒有錢的偏遠地方學生,涂泉明也不吝嗇地無條件提供。他說:「以前總認為自己唸書不夠,沒想到後來學生都尊稱我為老師;可以為教育盡心力,真是無比快樂!」
冀望來者 接續養蠶事業
涂泉明發現,現在生產場裡的蠶絲被、蠶茶等周邊商品的收益竟然比之前政府定期收購時的利潤更高,讓他深深感恩老天爺。其中,蠶絲被是最熱門商品。他解釋著,一條蠶絲被,大約需要3公斤的蠶絲才能作得出來,而每公斤蠶絲就約需5千隻蠶來結繭,以生產場來看,每個月至多只有10床被,因為稀少且品質可以看得見,因此更為珍貴,也更受到歡迎。
最後,涂泉明表示,欣慰著因為自己的堅持,台灣的養蠶文化可以有生存空間,對於養蠶事業,他希望以後可以有人傳承,「由更有能力的人來接續養蠶事業」即是他對於未來最在乎的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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