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榮城 種玉荷苞的科技新貴 - 農業知識入口網

曾經是科技新貴，忙碌的工作卻讓倪榮城錯失人生許多重要且美好的時刻，當工作與生活發生衝突，家庭出現危機，他決定「卸甲歸田」，返回屏東縣南州鄉家鄉從事農作。雖然剛開始時困難重重，但他絕不放棄、堅持到底，終於品嚐甜美的果實。農事之餘，他為資源稀薄的鄉間孩子全心付出--成立社區圖書館、募集二手書，讓鄉下孩子和城市小孩一樣有書可讀，他深信透過閱讀可以提供一些改變的機會。「過自己想過的生活」，追求一種不再被金錢或時間逼迫、回歸人類本質的平衡生活，倪榮城做自己的同時，也盡己所能貢獻社會。

【傾聽人與土地的對話—新農民報導系列】採訪‧攝影/蔡佩娟 (部分圖片提供/倪榮城)

換跑道，人生有了新風景

做自己，耕耘心中的福田

每天，一到晚上，屏東縣南州鄉同安社區活動中心就熱鬧非凡，同安村的家長們帶著孩子來到這個園地，參加幾乎是村內唯一的文化活動「同安社區親子讀書會」。最近讀書會的主題是歷史，在此之前，他們已針對生態、童話、神話等主題進行過無數次的分享，大家就像老朋友一樣，熱烈討論閱讀心得，漫遊在歷史的時光隧道中。

日夜工作．面臨家庭危機

這是倪榮城一天中最期待的時刻。農忙一天，與3個女兒以及社區小孩一起享受閱讀的樂趣，大家共同學習與成長，讓倪榮城覺得生活很紮實。同安村的夜晚，除了微風吹動葉梢發出的窸窣聲、蛙叫蟲鳴的聲音外，就屬小朋友熱烈討論書中世界的聲音，最能打動他的心。他想起，多年前，放棄台北的生活、回到從小生長的地方， 一切重新開始，尋找另一種生活的可能性。他認為，此時此刻就是他當時想要的生活。 倪榮城學的是電子，大學畢業後，很自然地在電腦公司工作，擔任過工程師、技術專員，也許因為在鄉村長大，比較耐勞、耐操、耐壓，或許因為個性使然，一旦決定投入的工作，必定全力以赴，不到幾年就升任經理，在科技時代裡，這是人人稱羨的職務。 為了滿足多變的消費者，為了維持高度的競爭力，必須不斷開發產品，研發工作總是一件完成，又接續另一件，他每天早上7點就出門，晚上11、12點才回家，假日仍經常到公司，繼續沒日沒夜的工作。 幾年下來，倪榮城面臨一生中最大的家庭危機。與他同個大學畢業的太太是家政老師，緊密的家庭關係是太太最期待的生活模式，但每天忙碌到12點後才回家的倪榮城，經常連和家人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更遑論家人之間貼心的相處，因此夫妻經常吵架，那時，太太懷了老二，又要照顧年幼的老大，正是需要他幫忙的時候，但是應該屬於家庭的時間，他總是缺席，忙碌的工作讓他錯失太多人生重要且美好的時刻。

大夢初醒．決定返回故鄉

「我們一定要過這樣的生活嗎？」倪榮城有次與同樣感到身心俱疲的上司談到工作的狀況，上司無奈地說：「沒辦法，選擇什麼樣的職業，就得過什麼樣的生活。」他猶如大夢初醒，認知到原來「工作」與「生活」之間高度的相關性，如果要過自己心中渴望的生活，他就要選擇一個可以創造那種生活的工作。 工作與生活的衝突，在倪榮城的心中不斷拉扯，經過一段時間的掙扎後，倪榮城做了「卸甲歸田」的決定。倪榮城的祖父原是佃農，卻因眼光獨到，選擇市場優勢的經濟作物，賺了不少錢，在屏東縣南州鄉同安村置產，到倪榮城這一代，每個子孫可以分到8、9分地遺產，倪榮城在台北工作期間，土地均委由弟弟代為經營。這些土地成為祖先留給倪榮城選擇的機會，他決定回到故鄉－他人生的出發點，建立新的生活。 剛返鄉的前幾年只能以「慘」字形容，投入的農事經營都不成功，倪榮城調侃自己當時種植玉荷苞的情形，「滿樹的花，很開心；花謝不著果，很傷心」，同樣的果樹，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一語道破農民的辛酸與無奈。當時的收入常常連付工錢、肥料錢都不夠，眼見在台北工作期間的積蓄幾乎用罄，甚至開始負債，但不服輸的個性，讓倪榮城不願放棄。他感慨，「值得安慰的是，太太順利找到教職，從台北回到屏東任教，一家人總算團聚在一起。」

苦盡甘來．經營漸入佳境

雖然栽種玉荷苞並不順利，但過去的磨練讓倪榮城不輕易放棄，他下定決心一一解決農業上的問題。 他體會到勤勞不一定有收穫，天公也不一定疼憨人，現代農業不能只靠天吃飯，把成功或失敗歸咎於運氣，現代農業必須要有良好的經營方法。在一邊耕種、一邊研究與實驗的日子裡，他借助農業單位學到了土壤檢驗、葉片診斷、水質檢驗等方法，也學到許多技術，如矮化密植、環刻等方法對植株的生長與管理幫助極大，他說，正確的土壤檢驗才能作為正確施肥與用藥的基礎，當然量與時機都得靠經驗與實驗的累積。 慢慢地，倪榮城栽培的玉荷苞開始穩定成長，農業經營稍見起色。他說，風味、著果率、產期是影響荔枝經濟價值的關鍵因素，風味獨特，價格可以提高；著果率高，產量則大；產期早，可在市場供應量較低時期取得較佳價格。他表示，他所栽種的玉荷苞風味獨特，甜蜜口感中帶點微微的琥珀酸，獲得消費者一致好評。另外，玉荷苞是最早熟的荔枝品種，加上屏東的氣候條件與土壤環境， 5月初即可上市，一直供應到6月初，是市價最高檔的期間，每公斤經常超過台幣250元以上。原本最讓倪榮城頭痛的著果率問題，也因不斷改良管理技術，迎刃而解，產量甚至比其他品種荔枝高。他笑說，苦盡甘來的日子終於到來。 如今，倪榮城與理念相同的農民組成「屏東同盟果菜生產合作社」，並擔任經理，以「同盟果」商標推廣自豪的高品質水果，包括玉荷苞、蓮霧、釋迦鳳梨等農產。十多年的生產與研究經驗，讓他活躍於農業機構的講習營，擔任講師，與農友們分享專業經驗，多年的努力讓他脫離新手的稚嫩，變得更有自信了。

設合作社．團結就是力量

倪榮城說，「農業比工業更難，工業依照一套知識基礎與標準化的程序管理就可以上軌道，農業的產品則是有生命的，影響的因素更為複雜，以前任職電子業時，我可以很自信地說，在某個領域稱得上專家，但種了十多年的荔枝，我還不敢自誇了解荔枝。」 之所以成立生產合作社，是倪榮城相信團體的力量，他說，以合作社的形式推廣農產品，一方面節省資材成本，如共同使用同一營業場所，分擔租金成本，使用共同紙箱、共同行銷與採購，集體採購有機肥可以量制價，部分機械的採購也可以共同分擔，此外，透過團體協商，可以減少失誤與浪費，透過團體的技術交流，可以快速提升技術，吸收更多知識，行銷方面，因為品牌的建立，也提高獲利。 許多人問他，以他過去在電子業的資歷，再配合現今的經驗，為何不擴大經營規模，以企業化方式經營事業？他回答，這樣一來，不就又回到在台北期間的生活模式，他又何必回到故鄉？他期待的，並不是那樣的生活，鄉村的生活遠比這些更多。

惻隱之心．為弱勢找機會

影響倪榮城ㄧ生最深的是大學時期的社團經驗，當時他參加原住民社區服務社團，社團新生營訓練時，講台上搭著一張大型海報，寫了一個大大的「愛」字，學長學姐要台下的學弟學妹大聲唸出「愛」字，對來自保守農村的倪榮城來說，是個相當大的震撼，「在我的成長環境中，不曾使用過這樣的字眼，何況是當眾大聲說，但當它從我口中說出後，竟然不知不覺成為我終生的實踐」，從此，他全心投入這個使他領會「付出的意義」的社團，體驗「施與」所帶來的神奇魔力與快樂。 另一個令他印象深刻的經驗是到原住民社區服務的經驗，生平第一次，他對社會差距產生那麼強烈的感受，又是一次震撼與刺激，「很多原住民小孩的家長有酗酒問題，他們沒有儲蓄的習慣，沒有教養下一代的意識，以致經常看到許多有天分的孩子在惡劣的環境及成年人的忽視下，失去他們的機會」，這種惻隱之心鼓舞他為弱勢團體盡份心力，「總希望有機會為他們多做些什麼」，當時從部落回來，這種心情尤其熱切，他們曾經到大學附近的國小辦活動，向小朋友募二手書，一口氣募集上萬本圖書，再將書送到部落裡，讓封閉在林間的小孩也可以和城市的小孩一樣有書可讀，因為他深信透過閱讀，可以提供一些改變的機會。 直到現在，這些經驗與理念仍持續影響著他，從台北回到家鄉，他還是存著這個善念，他認為，台灣的鄉村與城市同樣存在資源不均、社會差距的問題，他深信，在鄉村也能開啟一些不一樣而令人振奮或感動的生活。

帶領閱讀．設社區圖書館

這個信念成為倪榮城成立同安社區親子讀書會最初的動機，「鄉村的資源很有限，我們只能自己做」，每個村落都有社區活動中心，但利用情形則因村民用心與否而有極大差異，許多地方甚至完全廢棄閒置，淪為所謂「蚊蟲俱樂部」，還未成為社區圖書館的同安社區活動中心，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但由於讀書會的成立與經營，獲得社會各界的認可，許多單位主動捐書，使該處的藏書量漸漸頗具規模。倪榮城自豪的說，「這裡的小朋友借閱率超高，連同安國小校長都自嘆，乾脆把學校圖書館的書搬到這裡、提高借閱率。」社區圖書館牆上貼滿學生的書法作品、活動照片，還有一處貼了許多五顏六色心型的小卡片，倪榮城解釋，「卡片是小朋友寫給讀書會的祝福，他們擔心有一天讀書會解散了，失去提供他們讀書樂趣的園地。」 除了讀書會，倪榮城並在學校帶領社團，讓孩子學習電腦，他特別注重傳承，「每一代都有許多特殊的經驗與令人感動的價值，我們不應輕易拋棄」，他曾經帶領孩子重拾上一代有趣的童玩，除了回味其趣味並試著詮釋這些童玩與當年時代的關聯，讓新世代藉著童玩了解上個世代。 他還曾經帶著孩子北上參加風箏比賽，由於平時即經常鼓勵孩子們自行動手做，因此也獲得佳績，其中標示村名的「同安一號」的火箭飛向天空時，他從孩子們的眼中看到感動，他深信這種感動會持續到這些孩子們的未來。

了解家鄉．規劃假期活動

每到寒暑假，倪榮城還會規劃主題活動，讓孩子親身體驗，幾年下來，幾乎涵蓋各個不同領域，歷史的、生態的、體能訓練的、科學的，有一年舉辦南州鄉健走，孩子們邁開腳步，認識曾經走過卻不曾駐足的老樹，在通往同安村的路上就有4棵老樹，包括茄苳、榕樹和樟樹，種類不一、姿態迴異，各有韻味，卻同樣伴著大地見證世代交替，也將世代的記憶編織在同一張網上；他們參觀南州糖廠，探索南州鄉的興衰與命運；他們拜訪屏東當地研發基因轉殖觀賞魚的業者，探索現代生物科技的奧祕；也曾參觀電台，了解傳播業的發展與對社會的影響。還有一年，他們組隊參加高空彈跳，試圖克服內心的恐懼與激發內在的潛能。「藉由這些活動，讓原本封閉在鄉村的孩子們，有機會了解自己的家鄉，探索這個世界，甚至面對自己的內在與潛能。」 時光的巨輪不斷推進，轉眼間，倪榮城返回屏東故鄉已十多年，大女兒也上國中了，倪榮城更將付出關懷的對象擴展到女兒就讀的國中。南州國中是南州鄉唯一的國中，也是他的母校，1個月前，他帶著這些十多歲的大孩子橫越著名的「浸水營古道」，這條西起屏東縣枋寮鄉水底寮，越過中央山脈東下台東縣大武鄉，從早期平埔族到清朝光緒年間的拓修，歷經日本殖民時期乃至光復後成為海軍陸戰隊的訓練基地，孩子們走過這一段，將腳印踏在先民的足跡上，感受原住民、牡丹社事件等歷史現場，從中領會傳承的力量。 採訪當天，倪榮城也帶著記者來到家鄉附近一處溼地，他說，該處原是私有農田，由於海岸養殖漁業造成地層下陷、海水倒灌，如今這片土地已不利農耕，成為一處廢棄的農地。

課外教學．了解溼地生態

雖然人類背棄了這塊土地，但大自然可沒有，一眼望去，生意盎然， 到處是物種豐富的溼地植物，有些是我們熟悉的，有些則較不常見，南部海岸常見的紅樹林海茄冬、蘆葦、野生甕菜，高高低低擺著姿態，沿著廢棄鐵道悠閒地散步，滿地的野生植物--盒果藤像小壽桃般祝賀著大地；倒地鈴隨風搖曳，像鈴鐺又像小燈籠一樣擺動；他們與風相約一起加入慶賀的行列，近處有紅冠水雞在水上覓食，遠處有群白鷺在嬉戲，倪榮城說，再往前走，還可看到小鷿鷈。 倪榮城曾與學校合作，在該處溼地舉辦課外教學，讓小朋友了解溼地自然生態，一般人對溼地的印象常停留在蚊蠅孳生且難以親近，但其實溼地是地球上具有豐富生產力的生態系統，是許多魚類、貝類、蝦類、蟹類、鳥類、植物等的重要棲息環境，溼地更具有調節洪水、穩定海岸線、涵養及淨化水質的功能，他同時進行機會教育，讓下一代了解人類對土地與生態的影響，希望透過這些活動讓小朋友未來選擇職業時，能選擇對土地沒有傷害的行業。 這片溼地是倪榮城與大女兒最喜歡散步的小徑，那天，他們一如往常到這片祕密花園探索，他的女兒很慎重的告訴他，長大後要當生態學家，對於女兒的決定，他滿心尊重，而對大自然給予女兒的啟示，他心懷感激。

半農半X．回歸人類本質

前一陣子，倪榮城的太太送給他一本書《半農半X的生活》，她說，作者所提倡的生活與他的想法很相像，讓他知道他並不孤單。該書作者?見直紀於１９９９年、33歲時因緣際會辭去工作返鄉，開始實踐「半農半X」的生活。 所謂「半農半X」，係指一方面親手栽種稻米、蔬菜等農作物，以獲取安全的糧食（農）；另一方面則從事能夠發揮天賦的工作，換得固定的收入，並且建立個人與社會的連結（X），目的則是追求一種不再被金錢或時間逼迫、回歸人類本質的平衡生活，書中提倡一種人生觀，強調一定有一種生活、可以不再被時間或金錢逼迫，回歸人類本質；一定有一種人生，在做自己的同時，也能夠貢獻社會。 倪榮城說，如今玉荷苞生產穩定，他對自己栽培的作物深具信心，社區服務與參與是他目前的「Ｘ」，能夠提供下一代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他心中滿是歡喜。